墨染漓歌_

我在等你。

【瓶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一发完)


麒麟出,六合乱;九门聚,四海一。
                      ——《乾坤图语》

“掌门,您怎么看?”一处人迹罕至的茅屋,一袭藏青薄衫的男子负手立于窗前,另一人微微躬身,安静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草长莺飞,已是暮春之景。

似是终于感知到了身后人的存在,窗边人轻敲木雕,身后人俯身后悄悄退了出去。

就在刚刚掌门屈指触木雕时,身后人听到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

“把消息放出去吧。”

脚步声消失,窗边掌门终于转过身,手中还握着那木雕,饶有兴致的看着木雕的外形:正是瑞兽——麒麟。

“既然要合作,联姻,应该是最好的方式吧。”微微低头注视着手中麒麟木雕的眼睛,目光虚涣,似是透过这双眼睛在看什么人。片刻后,他浅浅一笑,轻声道:“你说,对不对。”

第二天,江湖各大帮派都得知几则重大消息。

“失踪已久的《乾坤图语》现世,预言将出。”

“预言已出:麒麟出,六合乱;九门聚,四海一。”

“张家愿以联姻之势,成合作之实。”

倘若说自古正邪不两立,那现今这个朝代绝对是特例般的存在。不但江湖朝堂一片和谐,正邪的界限也不再那么分明。大家只是沿用着祖上传下来的正邪教派名单来确定,比如曾经八大门派齐心协力围攻某一门派惨败。

人多力量大,八大教派教众先下手为强,经过一波又一波的洗脑,终于在广大百姓的心中树立了牢不可破的形象:八大教派是名门正派,而被八大教派一同围攻还没亡教的是自然是歪门邪教。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除了帮派核心弟子依旧每日苦练武功外,剩下的弟子更热衷于从商赚钱。为了赚钱,正邪双方隔阂愈来愈小,到前些年各派掌门已经能其乐融融的坐一起喝茶了。

帮派弟子对武学的松懈,九大门派发展至今除却核心弟子外,剩余绝大部分的弟子都在为自家门派的小金库添砖加瓦的路上越走越远。

江湖上逐渐淡忘了这九大门派的名字,均以姓为名,九大门派终成九大氏族。

纵然创派之始,各个教派实力相当,现如今某些门派的差距也不啻天渊。

九大氏族,以曾经的邪教张家为首,吴霍齐解四家紧随其后,剩余四门早已式微,帮派弟子散尽,仅剩嫡系尚在苦苦支撑。

乾坤天机出,天下大乱已是必然,九门之首张家率先表态,剩余八门闭门不出,暗中消息不断。

两天后,江湖传言。

“三日后,望岳山庄,九门齐聚,共选联姻之人。”

消息一出,江湖沸腾,帮派教众,独身游侠,纷纷赶往望岳山庄。即便明知以他们的身份,山庄肯定进不去,但离的近点提前得知消息也好。

一时之间,距离望岳山庄较近的那几个城镇客栈爆满,普通百姓家也善于捕捉商机,开放自家空余的房间以供租用。这几天赚的钱,甚至够一些贫困人家辛辛苦苦劳作几个月的。

外人在赶路,八门中的人也没闲着,每家家主带了自家一两名小辈一同赶往望岳山庄。

在聚众推选的前一天,九门中人陆续赶到。几个月未见,家主级别的老一辈一起寒暄,剩下的小辈们各自找许久未见的青梅竹马去了。

倘若说望岳山庄最出名的是什么。那莫过于“望岳四景”了。

而几个年轻人,正在“望岳春景”下席地而坐。

“小花,你说这次能怎么选人?”身着玉色长衫,嘴里叼着刚拔出来的草尖,看容貌分明翩翩世家公子,举止却显出江湖儿女自带的风流不羁。

“管他们呐,反正不可能是我。”被喊做“小花”的那人起身,纵身一跃,立于枝桠。白色的花瓣,隐约可见的绿色嫩芽,与他那一袭粉色衣袍意外的和谐。

被称作“小花”的那人是解家嫡长子,解雨臣。

“也是,我感觉,秀秀可能性最大。”吐掉嘴中的草,那人站起身伸个懒腰。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霍家嫡女霍秀秀听言,翻了个白眼道:“我有预感,绝对不是我,吴邪哥哥,我感觉,你的可能性最大。”

仿若知道自己再留下来会遭遇什么,秀秀说完立刻溜了。

吴邪冲着秀秀的背影撇了撇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继续找树上的解雨臣聊天去了。

第二天一早,张家某长老宣布了本次推选联姻之人的规矩。

在八派掌门的共同监督下,将写有各家嫡系子女的名字的纸条塞入暗箱。九大门派各出一人抽选纸条,由专人记录完后再放回箱中,被抽中次数最多的那人则为联姻之人。

各个帮派派出的都是本次带出来的小辈,竟颇有些“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架势。

一行九人随意站队,按照站队的顺序抽取纸条。吴邪本来懒洋洋的站在队伍中和解雨臣说话,准备等到自己时伸手随便抽一张,谁知这时,他听到记录员喊道自己的名字,迷茫的一抬头,问道:“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解雨臣掐了他一下,低声道:“你被抽中了。”

吴邪立刻瘪了嘴角,“还...真有我啊。”

“不然呢?”

“算了有就有吧,不就一票。”

他们说话的这一会时间,前面的人已经抽完,吴邪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放心大胆的往暗箱中一伸手,随意的捡了张纸条。掏出一看,吴邪的第一反应是:纸不错。第二反应才是打开纸条,随后,龙飞凤舞的两个打字打碎了他悠哉愉悦的心情。

随后耳边传来记录员的声音,“吴邪。”

吴邪哭丧着张脸回头看向解雨臣,解雨臣面不改色的向前一步准备继续抽。

只可惜吴邪只顾得上沮丧,错过了解雨臣打开纸条后递过来的怜悯眼神。因而,他又毫无心理准备的听到了第三声,“吴邪。”

吴邪感觉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吴邪无暇去管,他只在意张家长老宣布最后结果。

“联姻之人,吴家吴邪。”

当其他人围过来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恭喜可怜的时候,吴邪面上勉强保持着盈盈笑意应付了几个,没过一会,逮住个空隙就窜了。

午饭与晚饭均不见人,其他人也不在意,权当是他去放松心情了。只有解雨臣有个模糊的猜测,却没说出来。

直到第二天早饭时间,才有人发现不对,找遍了望岳山庄和附近的城镇,他们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吴邪逃婚了。

南州城——

南州城算得上是除却京城外最繁荣的一个城镇,城门口络绎不绝的行人,客栈内座无虚席的食客,街巷上熙来攘往的百姓,无一不展示着这个城镇的繁荣。

“老板娘,开间上房。”南州城最大的客栈内,一名不到弱冠之年的男子正四下打量着什么。

“好嘞,客官您楼上请。”生在这个年代,谁人不爱钱,客栈老板娘看着桌子上那一锭银子,眉开眼笑。

小二在前面引路,那男子跟在身后仍在打量着这间客栈,嘴里小声的嘟囔道:“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怎么连个标志也没有。”

“客官,您说什么?”小二听到些声音,秉承着“客人至上”的原则,殷勤的扭头问道。

“没什么。”那人挥了挥手,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快走几步跟上,“对了,小二哥,我跟你打听个事,你们客栈的大老板,姓什么?”

“这我咋知道啊,我就是个打杂的。”听口音,不是本地小二。

“谢了。”

“诶,客官,您房间到了,有事您吩咐啊。”小二把人领到地方,微微躬身道。

“谢了,你先去忙吧。”

小二应了声就关门出去了。

“也不知道小花什么时候发现他钱袋不见了。”吴邪放下包裹,拿出一个钱袋放在手中把玩,“我这一跑,他们说不定就重新选人了,万一小花被选上,他没钱跑路,下次见面应该不会打死我吧?”

没人知道吴公子毫无意义的碎碎念,那小二下去后又继续招待客人,只在不经意间不知朝谁做了个手势。

一炷香后,客栈的后院飞走了一只鹰。

吴邪在南州城玩了两天,把这里有名的景点玩了一遍,他本打算今天赶往下一个城市,继续他玩转江湖之旅。谁知在吃饭时无意间听人说起,今晚南州城最大的拍卖行将会举办五年一次的拍卖,吴邪立刻来了兴趣。

他在家时就听说过这家拍卖行,他们的拍卖品价值之高,价钱之高都足以让其扬名。上一次他还太小,央求他三叔带他来玩成成功,没想到这次逃婚正好遇到。

吴邪立刻决定,明天再走,今晚先去拍卖行看看再说。

没成想,说是看看,还真是看看。

看看拍卖行的大门。

夜幕将至不至,吴邪提前吃完晚饭就溜达出去,想去拍卖行占个好位置。边走边问路,吴邪在远处看到拍卖行屋顶时,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没钱啊!

在转身离去和长长见识之间,吴邪立刻选择了后者。边走边安慰自己道:区区拍卖行的东西还不值得小爷我一掷千金,今天只是闲得无聊去看看。

等到拍卖行门口时,吴邪又发现,其实,他真的想多了。

什么不值得一掷千金,什么看不上眼,什么闲的无聊去看看。

还是先想办法进去再意淫吧。

一溜的侍卫立于门前,最接近门的两人负责检查客人带来的一页纸。依照吴邪十几年参加宴会,却从来没拿过那种纸的经验判断。那页纸,应该是传说中的——邀请函。

参加宴会,别人靠邀请函,吴邪不一样,他靠他那一张脸就够了。

吴小三爷表示:邀请函?那是什么玩意?

看着往来的客人拿着邀请函进了那扇门,吴邪倚在柳树边,伸手拽下一枚柳叶,用手擦了擦放嘴里边嚼边思考,他该怎么混进去。

不来是一回事,来了进不去又是一回事。

偶尔,他吴邪还是得保持下吴家优雅和善亲民的好形象。

就这么墨迹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口的人愈来愈少,吴邪嘴里的叶子已经换了三枚,却依旧没想出来注意。就在他艰难抉择到底是丢脸还是耍无赖报名号进去时,不远处走过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这股熟悉的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吴邪自诩过目不忘,即便是见过一面的人他也能有个大概印象。但唯独这个人,吴邪摸了摸下巴,他真不记得有这人。

但是那股熟悉感挥之不去。

当吴邪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就看见那个让他感觉熟悉的人走到拍卖行前,手臂自然下垂,手中无物,反倒是那些侍卫纷纷躬身行礼。

...这也是个靠脸进门的兄弟?

吴邪终于知道这熟悉感怎么来的了。

同时刷脸进门人,相逢何不装熟识。

吴邪吐掉被嚼了稀碎的柳叶,整理了下衣服,又顺带清了清嗓子。眼看着那人即将进门,吴邪立刻飞奔过去,“王兄,王兄。”

大街上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头顶长叶子还在大喊大叫的男人:长的真不错,不过脑子好像...真是可惜了。

吴邪才顾不得这些,在他不懈的呼喊下,那人终于转身。最引人注意的不是他的容貌,反倒是他那一双眼睛。明明不过弱冠之龄,眸中的沉静却远超同辈人。

但看在吴邪眼中,最先引起他兴趣的偏偏是那人的容貌。惊异之色在眸中划过,心里暗道:这人的长相居然和我不分伯仲,真难得。

这些杂念在电光火石见就被他强制压下,想继续套近乎时被门外的侍卫拦住,“公子...”后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人道:“无妨。”

侍卫立刻放行,吴邪边走边仔细观察这人的脸,记忆在脑中过了两遍,始终没找到一副与其相似的面孔。

吴邪面上不显,笑的愈发温润,“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王兄,上次洛阳一别,可是许久未见了。”

本来只是打个哈哈套近乎,吴邪也没指望能得到答复,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那人淡淡道:“确实许久未见。”

啊?吴邪脑袋上立刻冒出来几个问号。心中一喜,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人还真姓王。

“拍卖快开始了,走吧。”伸手在吴邪头上摘了点什么东西,淡淡道。

欣喜过后,吴邪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该怎么继续聊下去。被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看着被摘下的柳叶,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眼看着那人已经走了好几步,吴邪急忙快走过去。

开玩笑,现在前面这个可是大哥。

吴邪边走边思考,他依旧不放弃,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他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不然也不会有这股熟悉感。

难不成他俩真认识?可是自己没良心的把人家给忘了?

最后,他们两个停在二楼的一间厢房中。吴邪还没回神,那人已经自行坐下沏茶了。

“那个,王兄...”吴邪起了个话头,就等着他的王兄接话。

谁知道王某人自顾自的喝茶,没说话。吴邪心里堵了下,没办法,只能靠自己把话题继续下去。

“王兄也是为这次拍卖而来?”两人相遇在拍卖行前,聊点拍卖的事应该能引起他兴趣吧?至少别这么僵着气氛。

想他吴小三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和奉信“沉默是金”的人在一起。

王某人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是来南州城游玩的?在这待了几日,风景确实不错,王兄要不要听在下给你推荐几处。”从小交友范围就那么大,和解雨臣他们待久了,很久没用这么文绉绉的词语了,什么在下,我还在上嘞。

思及此,吴邪不免又想到联姻的事。按理说,他已经逃出来这么久了,就算再选人联姻也该有消息了吧?如果没选,现在不应该是着急着忙的满江湖找人?

还是说,新选的联姻之人也逃了?然后八门的人在两个人之间抉择了下,英明果断的决定二者相比取其丑,放过他这“骑马倚斜桥,满城红袖招”的吴家少公子,把另外那个不知谁家的人交出去联姻?

可是万一八门为了排面,把自己交给张家联姻,两个男的,洞房可怎么办?

本朝江湖朝堂和谐的不可思议,思想也是格外的开放,喜欢男女都是自己的事,家里长辈才没有闲心管这些。

因而吴邪对龙阳也有些了解,也知道某些细节,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两个人的上下问题。

吴邪决定,他以后绝对不说那个破称呼了。倘若最坏的情况出现,他也要做“在上”的那一个。

楼下喧闹声渐起,拍卖已经开始了。王某人看似在关注着一楼的拍卖,余光却一直打量着桌边的那人。看着他心思也不在这,面部表情一变再变。一会欣喜一会忧,后来还出现了悲愤和坚定的神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到底是世家公子,初入江湖,还没学会隐藏那点小心思。

王某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

不过,这样也好。

吴邪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来看拍卖的,收回那些跑偏了八百里的小心思,静下心想继续聊天来调动气氛。

“在...我昨天刚去了城西,那边有家...”连店铺名都没说完,就看到王兄又摇了摇头。

“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一听到找这个字,吴邪下意识的警觉,看王兄的眼神带来一丝防备。

“心上人。”那人似是没注意到吴邪的变化,将假装注意拍卖的目光收回,看着吴邪淡淡道。

听到这三个字,吴邪就放心了,就差当场用手拍胸口庆幸,还好不是来找我。

本着“王兄的事可以假装是我的事”这一原则,吴邪又凑过去继续问道:“没想到王兄已经成亲了,你们闹矛盾了?”

王某人今晚第三次摇头,“他逃婚了。”

吴邪摸了摸鼻子,又一个逃婚的,现在都流行逃婚了么?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在毫无诚意的安慰着,“小姑娘家家的,多半是有点害怕,很快就会好的。以后对人家好着点,白头偕老不成问题。”

“摇头兄”摇了一晚上的头后,终于给面子的点了次头,“嗯,我也这么感觉。”

接下来再继续聊天就顺畅多了,即便多半是吴邪在说王某人在听。只不过吴邪喊他王兄多半是得不到回应的,后来吴邪索性换了个称呼,也不客气了,也不文绉绉了,直接喊小哥。

换了称呼之后,两人的气氛和谐了不少,至少那闷油瓶能偶尔蹦出来几句话,除此之外,剩下依旧是由点头和摇头代替。

但无论怎样,总算是有了点回应。

只不过,直到拍卖结束,吴邪也没见小哥拍任意一件东西,秘籍也好,丹药也罢,就连台上品质上佳的几件兵器他也没看见旁边这人有意动的倾向。

他倒是看上好几件,只可惜...江湖中人,囊中羞涩。也不知道这里同不同意赊账,等联姻这事过去之后让三叔再把钱送来。

“小哥,今晚的拍卖品,你都没兴趣?”一楼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这时二楼才陆陆续续的开始走,吴邪他们两人正是这时才走出包厢,“压轴的那件,什么什么剑,还有最后那秘籍都不错啊。”

“摇头兄”继续摇头。

“你心上人对这些也没兴趣?”吴邪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

那人本和吴邪并肩而行,听到这问题驻足沉思了片刻。吴邪不解,已经迈出的步子又收回来,看着这人的侧脸。

他侧脸,看起来真舒服。

沉思的人扫了眼吴邪,边走边道:“应该是喜欢的。”

“那你也不拍一件哄人家开心,好赶紧回去成亲。”

“不必。”这次他回答的很快,“拍卖的这些东西...我家中,有更适合他的。”

明明中间有部分没说出来,吴邪偏偏听懂了。

拍卖的这些东西算什么,我家里有更好的更适合我娘子的。

于是吴邪不说话了,安静思考外界传闻“九门吴家”各种藏品可排九门前三这一消息,到底有多少谣言在里面。像他这种从小在吴家长大的人,看见某些拍卖品时都不免眼馋。

要不是因为他没钱,要不是因为他还在逃婚...

不过,王?九门中也没有一家姓王啊,还是说,他是某个隐世家族的传人,现在出来历练?

一路无话,两人就这样回到了客栈。

到门口时,吴邪突然反应过来:这么巧?难不成小哥也住这?

“小哥,你也住这?”有问题就问,吴邪一向以自己“不懂就问”的好习惯为荣。

小哥点点头。

仔细想了想,吴邪也就明白了,这家客栈是南州城最大的客栈,像小哥这种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出身的人,当然不会去那些小客栈委屈自己。

至于他自己就更不会了。

因而这巧合中,合为多,巧只不过是顺带。

但很快,吴邪就发现,其实他想反了,他们两个的相遇,明明是巧为多,合才是顺带。

小哥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在这个大乱将至人心惶惶众人无意出来游玩的时间,在这个南州城最大客栈还能空一大片天字上房的地方,他们两个偶遇的人还能住隔壁。

这不是巧合是什么?

玩了一天,晚上还用脑过度,吴邪现在只想扑到客栈的大床上一睡到晌午。吩咐人准备洗澡水,客栈似是一直备着热水,吴邪感觉他和王兄还没聊几句,水就已经准备好了。

小哥也识趣的告别,回房间洗澡去了。

稍微泡了一会,吴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勉强换好衣服随意擦了几下头发,趴到床上倒头就睡。

就在他隔壁,同样是刚刚洗完澡的人,这人的形象就耐看多了。一头长发随意的散在身后,白色亵衣紧贴在身前,轮廓隐约可见。

吴邪已然熟睡,他还在桌边静坐,手中静躺着半块墨玉,眸中竟是意外的温柔。

异状突起。

屋顶传来旁人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但听在他耳中,无异于静夜中炸出的一声惊雷,目光瞬间转向窗外,几道身影在不远处掠过。

收好手中的墨玉,他迅速起身,踏出门外。

“吴邪,快醒醒。”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不知惊醒了多少人。

正当他等待不及想破门而入时,里面的人终于开门了。吴邪睡眼惺忪的看着门外只着亵衣的人,茫然道:“小哥,怎么了?”

那人看着活色生香立于眼前的吴邪,喉咙微动。吴邪睡的太着急,不单仅仅草率的擦了擦头发,衣服也只是胡乱的裹在身上。睡的迷茫时被敲门声震醒,他也没注意亵衣已经敞开,大片的胸膛展露人前,暗淡的烛光中,这片白皙愈加诱人。

他悄悄移开了目光,微垂着眸子,低声道:“刚刚我在房间听到屋顶有声音,客栈外面有人。”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既然压低声音就势必要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吴邪霎时间清醒了,不是为外面有人而惊异,只不过是身前这人离他太近,说话时凑近耳边,不免会洒落些呼吸。

吴邪心跳有些不稳。

倘若是其他位置也就罢了,偏偏是耳朵。

耳朵...是他目前已知的,浑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

“你没事吧?”吴邪努力抑住心中的那股悸动,甩了甩脑袋道。

睡前没好好擦,睡觉时又压住了头发,以至于到现在头发还没好,潮乎乎的一片垂搭在亵衣上,颇有些狼狈。

那人见此,浅蹙眉头,抬臂摸向吴邪的头发,果然,湿的。

“没事,先进去。”

吴邪动作迟缓的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连忙让路。

到了房间内,他把吴邪按在椅子上,寻了干净的布和木梳,仔细的把所有头发都裹紧布中,大概洗了洗剩余的水分,随后将头发散下,一缕一缕的认真打理。

如果说刚刚的清醒如回光返照般,不过是因受外界刺激才不得不清醒,那现在安静坐在椅子上认人为所欲为的吴邪,意识才真正回笼。

吴邪总感觉现在气氛好像有什么不对。

深更半夜,两个男的,一间房,身体某部分亲密接触。

这要是说出去谁信他们是在梳头?

当王兄终于梳完,准备进行最后一个步骤用内力给他催干头发时,吴邪突然起身,干巴巴的笑道:“小哥,你这还挺熟练。”

“摇头兄”不负其名,再次摇头,解释道:“第一次。”

“什么?你没给你心上人梳过?”即便吴邪起身,也没打断某人替他催干头发的行动,手掌在抚在长发之上,就宛若轻抚爱人的后背。

他一直等到头发全干才停手,淡淡道;“梳过。”

吴邪百无聊赖的看着窗户,试图从窗外隐约可见的剪影中看出钱来,听到他回答,随口应了一句,“那你还说第一次?”

但吴邪尚未察觉的是,他说这话的口气不自觉的带了丝不满。

“不早了,你先睡。”那人却没接茬,把东西收拾完之后回头又补了句,“我今晚在你房间,大乱将至,两个人安全些。”

说完就回房间,他要把他随身携带的小包裹拿来。

等他在回来时,吴邪已经迅速入睡。床铺上空留了大片的位置,很显然是为他留的。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没和衣躺下,只是在床边随意选了个位置盘膝而坐。

本应“迅速入睡”的吴邪悄咪咪睁开一条眼缝,看着身边一动不动已然入定的身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后来实在想不明白,迷迷糊糊的又继续睡过去了。临睡之前,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沉沉的陷入梦乡。

梦里,他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正是对万事万物好奇的年龄。家中大宴宾客,他在席间偷偷蘸了几口酒母。本来还无事,谁知后来出去玩,走路摇摇晃晃。

最后,似乎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片刻之后,听着身侧人呼吸趋于平缓,入定的那人微微一动,悄无声息的下床,俯身看着睡颜沉静的吴邪,他静默的片刻,在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第二天,吴邪真的一觉睡到晌午。任由自己懒洋洋的瘫在床上,房间里的另外那人已经不见了,他开始认真思考昨晚到底遗漏了什么。

吴邪坚信,他和那人的相遇,绝对不是巧合。

那人多半,也不姓王。

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就是,那人认识自己,这次刻意的“巧遇”,不过是想达到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至于目的是什么,吴邪暂时猜不透。

难道是爷爷派来的人,还是说出江湖悬赏令了,他是来抓人兑赏金的?

脑袋一团乱,吴邪暴躁的揉了揉头发,却又无法避免的想起昨晚那人给自己梳头的样子。

“醒了,吃饭。”脚步声传来,吴邪警觉的看向门口,随后有人推门而入,正是昨晚留宿的俊俏公子。

在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之前,吴邪是想拒绝这顿饭的。只不过,胃似乎不怎么给面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吴邪很想自废双耳,顺便堵上那人的耳朵。

“先吃饭。”他看着吴邪暴躁的小表情,无奈道。

有了台阶下,吴邪迅速穿好衣服,粗略的洗漱完,两个人一同吃了午饭。

“小哥,你准备在南州城玩两天还是继续去找你心上人?”吴邪从他口袋中掏出块桂花糕细嚼慢咽的吃着。

“你去哪?”他没回答,反问道。

“我?往北吧,还没怎么去过北面。”吴邪生在南方,自小就从游记和话本子里看过北方的大漠孤烟,一直想亲自见识见识。

“真巧,我也要往北。”

吴邪严重怀疑这个“真巧”的可信度。

不过出门在外有个人陪着也不错,尤其是在这个人对自己还不错的情况下,虽然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吴邪下意识的认为,这人不会伤害自己。因而,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出城后,谁也没骑马,悠哉悠哉的走在路上,似乎真的是在游山玩水般。

吴邪是安静不住的,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倘若说在城中他是长安少年,如今出城后,不过是一个空长年龄的顽童罢了。

他的思维跳跃也极快,索性身边那人,少年老成,博闻强识,无论吴邪说些什么他都能跟上。

正值暮春,眨眼便是天黑。因为吴邪下午玩的太疯,他们两人紧赶慢赶也没赶到城镇。

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个山洞可以栖身。同为习武之人,夜晚料峭的晚风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吴邪心怀内疚,自告奋勇的跑去拾柴。剩下的那人四处看了看,撒了些粉末,又稍微收拾了下山洞,把两人的东西放好,便准备去寻些野味。

尚未走出山洞,就看见一黑衣男子左右各提一只野鸡迎面走来,见他出来,露齿一笑,邀功般的举起那两只野鸡,“掌门,吃的给您找好了。”

“张海客?”张海客还没得到掌门的夸奖,就听到后面有人用诧异到扭曲的声音喊了他一声。

张海客笑眯眯的回头道,挥了挥手中的野鸡,“掌门夫...吴邪好久不见啊。”

“等等,你刚刚喊他什么?”吴邪自觉忽略他脱口而出的那四字称呼,问道。

“掌门啊。”

“你掌门是谁。”吴邪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张海客是张家的人,身份及高,能让他喊掌门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答案呼之欲出。

“诺。”张海客侧过身,露出被他堵的严严实实的掌门大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咯。怎么,小吴邪,你不知道?”

吴邪终于想起来昨晚睡前他脑子里划过的那个问题是什么了。

自从他俩相遇开始,吴邪怕露馅,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他的名字。而晚上敲门时,他却准确喊出了“吴邪”这名字。

张海客左看看右看看,一见气氛不对,扔下鸡就跑了。

只剩两人在山洞前干站着。

“小哥?”

“嗯。”

“张起灵?”

“嗯。”

“你找人?”

“心上人。”

“有心上人你他...还同意联姻。”吴邪把手中柴一甩,硬生生忍下爆粗口的欲望。

张起灵看着吴邪,轻叹一口气,“以前就傻,现在越来越傻了。”

“什么以前?你真见过我?”问完吴邪心里就有了答案,同为九门中人,尤其是两人同为嫡系传人,说没见过也没人信。

可是,我怎么就没印象呐?

吴邪依旧锲而不舍的思考这个问题。

“嗯,见过。”张起灵将被扔到地上的野鸡弯腰拾起。

“什么时候?”

“以后跟你说。”

“现在就能说的事,怎么还扯以后。”

“肚子不饿了?”

吴邪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先吃饭,吃完饭睡醒继续赶路。”

“干嘛去?”

张起灵朝吴邪笑了笑。

“回家,拜堂成亲。”

张海客也没走多远,毕竟他出门在外只有一项,不对,是两项任务。

第一项就是保护自家掌门;第二项是临出门自家长老非给他加上的,要暗中相助掌门,追到掌门夫人。

如果追不到,他们两个就都不用回来了。

不过看样子,掌门似乎一个人就搞定了?

张海客悠哉悠哉的躺在树干上,张家总算有件大喜事了。

至于当初为什么那么多的纸条,为什么偏偏吴邪那张被连续抽中。

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的安排?

这,谁能知道呢?

几年之后,这天下果如《乾坤图语》而言,乱世已至。

而正是在那乱世之中,他们二人向世人展示了。

何为天作之合。

何为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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